我租过很多房子,碰到了不同的人,经历了各种生活。
随笔
1、筒子楼
同学离家出走后,来北京投奔我。坐了一夜大巴,又辗转公交。隔着十车道宽的马路,孤零零的公交牌下,他拎了一个包。穿过蛛网般的胡同,我把他带到住处,筒子楼的一层。那时我刚工作,和另一个同事住在筒子楼。一共三层,我们是一层最靠里,一室一厅。筒子楼地理位置好,在虎坊桥,离天安门两公里。房租要一千六,我们嫌贵,在网上找到一个合租者。我同学是第四个人。好在床多,有两张上下铺,还有一张单人床。“太烂了。”这是我同学对那间房的评价。
虽说是南北通透,但是南边采光很不好。房间也谈不上装修,水泥地面,掉漆的墙,简单几样家具,看年头不比我小。同学想撒尿才发现没有卫生间。我说,要去胡同里的公厕,不过晚上实在不愿走,厨房水池也可以小便,那也是洗脸刷牙洗菜的水池,所以记得冲。我同学来面试演员,顶着太阳跑了一天,发现是骗局。他回来说,五环太远了,再也不想去。几天后他成了一个网站编辑,还是在五环。
早上我没起他就去赶公交,挤一个多小时。有时加班,夜里十点才回。他的主编开宝马,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,都是这么来的,熬一熬。我们在筒子楼住了几个月,没有熬过来,先后离开北京。
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,是某天在外接到同学的电话。“房子进小偷了。”他说,“你有贵重东西吗?”我除了衣服,什么也没有。他说他也是,还好。
2、老公房
我从宾馆出来,过了马路,走进一条小道。道旁很多餐馆,空气是麻辣味。大学生也变多,三三两两在谈笑。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,天已经黑了。来到成都第三天,我仍住在宾馆。再住两天,足够一个月房租。几天来寻找的房子总不合适,要么太贵,要么太远,要么只限女生。网上看到这间房,就在附近,十分便宜,但没有照片。打电话去,房东是女的,说普通话,声音粘稠。她说,出租次卧,家具齐全,水电网费全包,但没空调,没冰箱。我说,那就这么定了,我现在就来。
按照她指点,我从小南门进四川大学,到某学院后,却没有看到一间住宅。打电话过去,树林里走出一个妇女。我这才发现,枝叶间隐藏几幢楼房,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。都是三层建筑,灰砖外墙,有几簇暗淡的光,那是窗子户。那妇人留短发,年纪四十左右,带我进了一楼。
她说,自己住主卧,两个次卧出租,其中一间住一个考研的学生。三间卧房外没有客厅。电线是明线,黄色钨丝灯,瓦数并不高。墙角有蜘蛛网,走廊上有杂物。她提醒我,厨房不能烧饭,厕所不能用,“你看见窗外没有,那是公厕。”我的房间朝北,窗外正对公厕,中间隔一条路。房间有一张床,一套桌椅,这是我可以用的。还有一些盖着布,是我不能用的。家具上铺了报纸,报纸上又积了灰尘,可能很久没有打扫,灰尘粘在报纸上。因为常年无日照,房间潮气很重,能用鼻子闻出来。
房东规矩多,像宿管阿姨。不能回来太晚,不能带回女生,不能让她不高兴。我已经忘了她叫什么,只记得她没有工作,丈夫是川大的老师,小她几岁,两人没有孩子。住在他们隔壁,我经常听见他们吵架。她不是四川人,不会四川话,有时说几句,发音全是错的。我的窗户有几块玻璃是破的,风可以径直吹入,房东让我自己解决。
冬天来临前,我离开了那里。
3、顶楼加盖
除去要爬楼梯,我相当满意这处房子。那楼原本是五层,房东住五楼,又加盖一层,对外出租,价格很低。附近小区都这样,没有人管。虽是加盖,但却有模有样,正规的三室一厅格局,有厨房,有卫生间,家具家电都齐全,通了水电燃气。房东何姐,三十多岁,是个爽快人。刚入住没几天,冰箱坏了,何姐说,好办,换个新的。一年后续租,她说不用再签合同,房租也不涨。顶楼最先住了三个人,都是二十多岁的外省男青年。
除了我,一个是程序员,一个是书法老师。程序员江苏人,说话糯糯的,经常以“呀”作为一句话结尾的语气词。他是三人里作息最规律的,每天按时上下班,早出晚归。有时我会和他玩两局实况,但他技不如我,慢慢也就玩得少了。
书法老师是湖北人,经常在房间高歌,每顿饭菜都自己下厨。后来他父亲来了,常喊我一块吃饭。湖北话不难懂,我也能听个大概,他父亲总是劝他尽早成家,也喜欢劝我。夏天的时候顶楼热,冬天又充满阳光。三人关系尚好,但都知道,这里不会是各自的终点。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,离开顶楼以后,再没有联系过。
4、小区房
广州往南是番禺,以前是县,后来划给广州成了区。广州人以前说,“宁要河北一张床,不要河南一间房”,意思是过了珠江就不好,番禺就更不被看上。番禺的郊区,那连番禺人都看不上。番禺县和广州交界的地方,被香港人看上。
1991年香港人买了7500亩土地,要建住宅小区。7500亩有多大呢,面积和我老家的市中心一样。两年前我在那住,小区号称已有几十万人,但仍有土地可以开发。大家都说,还是香港人有眼光。我是从市内搬去的,市内一间房,郊区一套房。况且,小区环境好,噪音几乎没有,热带绿植茂密像丛林,让人有走路的欲望。番禺都是如此,故有戏称,番罗旺斯。
受此影响,初到此地,我对生活充满希望。但美丽过后,生活的真相很快显现出来。出门变得极为困难,单单去地铁站就要两次公交。小区一切配套都被开发商垄断,超市、菜场、医院价格高昂。物业费说涨便涨,业主反对无效。我又了解到不少旧新闻,业主维权,被物业报复,甚至武力相向。后来我常对其他人说,别住在那儿,外表再好也没用,物业权力太大,又不受约制,业主就是羔羊。
5、青年公寓
年轻的时候,总对新事物充满期待。我住进青年公寓,是因为从未试过。公寓管理者说,公寓就是社区,是属于年轻人的,资源可以分享,生活充满趣味。
我在一个雨天去看房。公寓尚未完工,几个管理者在工地里接待来访者。公寓一层是开阔的大空间,管理者向我描绘,这里会是整个公寓的客厅。他用手指着空处,这里将来会有咖啡厅,那里会有投影仪、有游戏机,那里有台球桌,还有健身房。白天的时候,这里人流不多,空间宽敞,适合个人办公。入夜以后,每天都会举办活动,人人可以参与。他又把我带上楼参观房间。一个很小的loft,但充满设计感,粗犷的工业风,超高的大窗朝南,20平方米兼具客厅、卧室、厨房、卫浴。
我当时就下了单。我是第一批入住的房客。网络都没有连好,时有时无。很多房间出了问题,要么地漏坏了,要么地板坏了。不过只要花钱,这些都能解决。管理者把公寓当做创业项目,充满雄心。当初承诺的一层配套,也很快都有了。只是每晚的活动,经历了虎头蛇尾。头几次,还挺热闹;过了一段时间,不温不火;再后来,冷场居多。
不是每个人都想认识每个人,住户新鲜了一阵,都倦了。管理者算到所有细节,却没有算到人心。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创业成功。后来房子确实抢手,我转租的时候,很多人打电话。他们的热切,像我当时一样。
6、你有什么租房故事?留在评论里呗。
——完——
来源:界面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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